重庆三峡博物馆收藏的高凤翰册页，乃其用左手画的精品之作。这是由巴金的祖父李镛（号浣云）收藏的，由巴金的二堂伯李道江的岳父邓元鏸题跋，跋文如下：“是为浣云亲家所藏高南阜先生画册弟四乃先生晚年之作，古木寒鸦、幽花怪石，通䈡十二叶，一种荒落冷逸之趣非食烟火人能知此风味也，题咏亦奇妙。郑板桥诗云：‘西园左笔寿门书，海内朋友索向余。短纸长笺都去尽，老夫赝作亦无余。’可见当时欲觅板桥赝作尚不可得，今又隔百数十年而浣云亲家收藏真迹，若是之，当能不让人艳羡耶。光绪乙未六月一日无锡邓元鏸识。”光绪乙未年是光绪二十一年，即公历1895年。浣云公与邓元鏸交好，都好收藏，精鉴赏。《益州书画录·附录·宦游》中有云：“王永言，号咏斋，字东生。县籍不详。工小篆，能诗。与李浣云、邓奕潜交情甚笃，诗酒唱酬，几无虚日。”王永信乃是巴金的二堂伯李道江的岳母之弟，邓奕潜就是李道江的岳父邓元鏸。这件藏品即是由巴金的祖父浣云公收藏后来被三峡博物馆收藏的。李浣云和邓元鏸都曾清朝为官，王永信也是成都当地颇有名望之士，三人家底殷实，学识渊博，为当时之名人达士。

花石图册 其一  重庆三峡博物馆藏

此册共十二页，其中有十页是画，有两页是跋文。此册是为其侄子长元所画，画于乾隆十一年（1746年），时年高凤翰六十四岁。他以寻常所见的奇石、牡丹、鸡冠花、芭蕉、菊花、枯树、竹子、蜀葵等为题材，手法简练概括，构图平中寓奇，书画结合自然，笔墨苍劲老辣，气韵生动和谐，可谓“真气弥漫”。

花石图册 其二   重庆三峡博物馆藏

正如高凤翰在每页题跋中都强调的“左手”、“左痹”以及“丁巳残人”等印文，这件作品确实是他用左手一挥而就的佳作。也正是用左手的原因，才造成了其晚年书画恣肆、古拙、奇绝的风格变化。郑板桥于乾隆六年（1741）的《咏高凤翰》中有“病废后，用左臂，书画更奇”[1]之说法，可见高凤翰后来用左手画的画生拙老辣，反倒更加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喜爱。

花石图册 其三   重庆三峡博物馆藏

因为高凤翰不是天生的“左撇子”，是因为后天原因所致的，故病臂之前，他绘画的线条相对来讲是很流畅的，纤细的；后来才变成粗放的、写意的。从册页中可以看出他用左手画石头和花卉的笔速相对凝重迟缓，线条遒劲厚重。笔墨的变化也改变了其绘画品格，增添了特殊的味道和气息。黄易于乾隆五十五年(1796)跋云：“南阜书画，有味外味。板桥以其品格在石田、青藤、且园之间，评论是矣。……”[2]其书法也是如此，病臂前，他写书法也同常人一样是呈左低右高之斜势；病变后，用左手则变成了往右下角倾斜。这从文中的题款和后面的跋文中都能看得很明显。还有，用左手书写，提笔动作较难，牵丝等细致的笔迹相对难体现。再加上高凤翰晚年浸淫章草，故此册页的书法与画的线条质量一致，生涩、古拙而又凝练。

草书 轴纸 152.8×42.4cm 1740年 辽宁省博物馆

册页跋文也非常有意思。“家长元侄从余家兄弟讲？画事，天性笔资俱入上品。数年骎骎出蓝白上，时有所作，辄欲掩其师。亦复，居然有突过之者，弟子实不必多让，岁若研穷努力自奋不已者，进正不可？也。丙寅夏秋之间，霪霖肆虐，时笔墨破闷，长元每过河来，辄相共业。一日，出新得纸册，索为作画，既为之一挥而就，携走之。翌日，更以此余幅索题，乃复为题之，如此。”此时的高凤翰穷困潦倒，陈病缠身，精力不支，老境凄凉，再加上“霪霖肆虐，时笔墨破闷”，有侄子长元经常来看望他，自是非常高兴；又因长元“天性笔资俱入上品”，“时有所作，辄欲掩其师”，也使其疼爱有加。故为其作画，“一挥而就”，索题便题之。从画面和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这种情感的交融和愉悦心情的流露。

梅石图 轴绢 120×47cm 1726年 故宫博物院

高凤翰(1683—1749)，名翰，后添“凤”字。早年字羽中、仲威，又字西园，号南村（后避“卢雅雨先生侍御之别号”遂改为南阜）。常别署或治印、铭砚谓：云阜、老阜、阜道人、南阜农、南阜山人、南阜老人、南阜旧人、西亭、园客、息园叟、西园居士、南村老人、南村老夫、老呆、髯高、鹤翁、诗禅、诗瓢、尚左、尚左生、后尚左、老痹、麻痹、废道人、丁巳残人、丁巳半人、左手髯高、钝汉老呆、江干过客、霸上亭长、山东书生、苦书生、背匙人、癸巳人、混沌人、识字农、石之农、石道人、石顽老子、万石君、归农老、归云老人、归云和尚、清河伯子、幽篁里人、松㜛道人、蘖琴老人、东溟渔父、珠道人、大珠山人、天禄外史、鹤亭居士、墨蠹居士、古临海君人、海上珠道人、维摩方丈、石鳌馆主人、尘土人、竹林叟、归酒徒等。[3]山东胶州南三里河村人。高凤翰是清代著名的书画家，篆刻家及诗人，是“扬州八怪”中唯一的北方人。在其短暂的一生中，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诗、文、书、画、印、砚等艺术精品，为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物质和精神财富。

清白柱石图  旅顺博物馆

高家为当地有名的书香世家，世代出文士，一门全是书生。高凤翰自幼聪明好学，但身体素质不好。据《南阜山人敩文丛稿》中记载：“凤翰少撄疾病，九岁始得授书。”[4]由此可知高凤翰在小的时候经常得病，导致他直到九岁才开始正式读书。那时他就能填词作诗，并对印石开始感兴趣了。这为其后来在诗词、篆刻等方面的造诣打下了基础。他学习非常用功，相当刻苦。在《与李栎村书》中说：“因念当年八九岁时，从师蚤起。薄日凌窗，急以冷水沃面，抱书赴馆，此情此景，尚可追溯。”[5]西园虽然有奇才，但科举之路非常坎坷，屡试不第。直到四十五岁时，也就是雍正丁未(1727年)才被胶州州牧黄之瑞荐应“孝友端方科”，后来，被委任安徽歙县县丞，休宁县令、绩溪县知事等职。在任期间，廉洁奉公，才华毕现，颇有政绩，深得士民爱戴。因而遭小人诬陷，后虽洗清诬告之罪，但其仕途坎坷崎岖，郁郁不得志，五十四岁时，右臂疼痛始现病变，其“古青石砚砚铭”中有“丙辰十一月二十二日臂痛力疾书”之记载。是年，其好友两淮盐运使卢见曾“因事坐，公以结党列款，遂遭废斥……”[6]于次年因卢见曾案牵连被逮，以“结党列款”之罪名而受牵连入狱。“高（凤翰）悲愤之极作诗明志云‘敢道案定无三字，终期心有一人知’。在公堂上，‘对薄日，西园抗辩不屈，本款得白’，寻得昭雪，亦遭罢官。经此大变故，高凤翰再不涉足仕途。”[7]五月二十五日，他画《睡莲图》时[8]，右臂突发风痹症，从此废之，不能再用了。《睡莲图》有记文为证：“此丁巳年五月二十五日末，感痿病右手前一刻作也。右手书画如此绝迹。壬戌冬至，检旧纸有感，记之。归云老农南阜左手。付鳞孙留之。”[9]高凤翰右手废掉之后，并未消沉气馁，而是越挫越勇。因感到自己与元代郑元祐之情况近似而大受鼓舞。[10]遂号“尚左生”、“后尚左生”、“尚左”、“伏枕左书空”、“左手髯高”等，并自制印章“丁巳残人”、“丁巳半人”、“废道人”等。从此，“漂泊江湖，浪迹吴越者五年”，以扬州为根据地，先后到过扬州、苏州、湖州、镇江、杭州等地。其与卢见曾、马曰琯、郑板桥、金农、李鱓、李方膺、高翔、华喦、袁枚等关系甚笃，他们在扬州经常诗词唱和，联袂绘画，为一时佳话。乾隆六年（1741）返回故里，其时，他已经五十九岁，因官场蒙冤含恨一事虽得以昭雪却导致其心灰意冷，再加上病情加剧，贫病相交。最终，穷困潦倒，老境凄凉。于乾隆八年(1743)其六十一岁时，自撰自书《生圹铭》[11]。乾隆十四年（1749）病逝于家中，享年六十七岁。

草堂艺菊图  大阪设立美术馆